《躁郁症少年一九六九年夏的梦中江湖》
[德]弗兰克·维策尔 著
付天海 刘颖 译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24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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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克·维策尔(Frank Witzel)1955年出生于德国的威斯巴登,是一位作家、诗人和艺术家。维策尔的创作横跨多种文学形式,包括小说、诗歌、散文和广播剧等。他以语言的多样性和形式的创新著称,尤其擅长将个人经历、历史和政治背景相结合,作品常常挑战传统叙事结构,带有强烈的实验性,因此维策尔被视为德国当代文学中独具风格的作家之一。自1978年出版首部诗集以来,维策尔已发表了十几部著作,其中包括小说《蓝月亮宝贝》(Bluemoon Baby)(2001/2017)、《冯登洛》(Vondenloh)(2008/2018)以及《躁郁症少年一九六九年夏的梦中江湖》(Die Erfindung der Roten Armee Fraktion durch einen manisch-depressiven Teenager im Sommer 1969)。凭借这部小说,维策尔于2015年获得了德国图书奖,同名广播剧获得2017年德国广播剧奖。维策尔的小说《紧接其后,临近其前》(Direkt danach und kurz davor)入围了2017年威廉·拉贝文学奖,小说《深陷沉没》(Inniger Schiffbruch)入围了2017年德国图书奖长名单。除了写作,弗兰克·维策尔还活跃在艺术和教育领域,他担任海德堡大学和图宾根大学的诗学讲席职位,并且长期从事与视觉艺术相关的文化项目。
弗兰克·维策尔
弗兰克·维策尔最为人知的作品是长篇小说《躁郁症少年一九六九年夏的梦中江湖》,该书2015年由马特斯与赛茨出版社(Matthes & Seitz)出版。德国图书奖评审团认为,这部小说融合了“妄想与机智、形式上的大胆和当代的历史全景”,在德语文学中独树一帜。“德国图书奖颁发给一部独创的语言艺术作品,它是一个大型采石场,是流行音乐、政治和偏执狂的混合体。”
小说原版封面
小说背景发生在1969年的联邦德国,此时正值两德分裂、冷战对抗和激进左翼运动的高潮。小说主人公是一名13岁的患有躁郁症的小镇少年,他幻想自己是恐怖组织红军派(RAF)的创始人。整部小说篇幅长达800页,分为99个章节,采用碎片化的叙事结构,复杂的文化和政治背景反映了时代的动荡和矛盾。小说不仅仅是对一个特殊时代的回顾,也是对个人心理和社会思想的深刻洞察。故事情节在历史事件、个人记忆和文化反思之间跳跃,展现了个体如何在宏大的历史语境下逐步形成对自我和世界的认知。在回忆、幻想与现实的交错中,一代人青春期的成长环境被逐一重新审视。主人公从流行文化、政治宣传和个人经历中汲取养料,构建了一个介于现实与幻想之间的世界,但他无法辨清现实与虚妄,这一设定为小说增添了复杂的精神分析层次。
作者维策尔将流行文化、政治暴力和个人心理状态巧妙地杂糅在一起,对20世纪60和70年代的西德社会构架进行了批判性反思。在艺术风格上,内心独白、哲学思考、对话记录和社会观察相互渗透,体现了作者对叙事形式的大胆尝试。非线性叙事、复杂的时间结构和多重视角的运用,使这部作品挑战了传统小说形式,为读者带来了深刻且丰富的文学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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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下午,在人满为患的湖边,在人海当中,仿佛我已经感觉到自己患了夏季发热病,以奇特的方式被隔离,让其他人接触不到,稍晚我独自一人、在还摆放着床的清理后的住房里陷入不眠之夜,在这样的夜晚湖泊一再显得没有睡意,同样无眠的还有波浪,湖水吞没了我,躺在游泳圈上的身体在我身边漂浮,一个皮球穿过天空掉落,肩膀擦过下垂的树枝,长有苔藓的木板小桥摇晃不稳,白色的天空在我身下渗透,在我上面伸展着海藻,在阳光之间透过一阵带有秋意的微风,被折断的黑颜色的塑料天鹅,在老旧的、过于老旧的缸砖建筑物里淋浴,一栋儿时破旧的缸砖建筑,内置的信箱有邮政专用信箱那么大,上面有浇注的商标,即两个字母及其上方的黑鹭,那是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的大写花体字母,我不由得想起了你,想起你黑色的泳衣,它在一个秋千上放着晾干,而我则以独特的不被接触的方式站在赤裸的孩子们和他们拿着杯装冰激淋的父母中间,在那儿站着并想起花园和花园大门,它在放学之后被漫不经心地撞开,想起树木和道路,仿佛那是你的童年,仿佛你正穿着针织背心从米拉别里李子树旁边走过,而不是脖子上挂着胸口钱袋的我,你在拉紧的窗帘前面脱去衣服,窗帘后面的房顶上覆盖着第一场积雪,街道上是刚刚轧过的轮胎印记,你背朝着我,地面供暖的地方热烘烘的,从浴室里透出灯光,床在晃动,紧闭的双眼,以后每当我和你睡觉的时候,我总能看到雪落在窗帘后面的房顶上,小心翼翼的雪花,房子的入口处,几天之前在后院、楼梯上、街道上、有轨电车和咖啡馆里的拘谨,然后当你站在我面前,赤裸着后背朝着我站在圆桌上摆放有用巧克力制成的天使的狭小房间里时,你的保暖腕套是灰色的,你的束发带是红色的,雪花,窗帘,房间,你的呼吸,你的呼吸,总是空荡荡的通向电梯的走廊,我周围全是雪花,即使是夏天在缸砖建筑前面,为那些赤裸的孩子们以及成群的女孩和扔皮球的男孩们所围绕,而我站在他们中间,却让其他人接触不到,就像在那个不眠之夜里,在清理后的住房里躺在未铺被褥的床上,外面的炎热渐渐冷却下来,屋里头晕目眩还在继续,从凌晨三点开始风一阵阵地通过敞开的窗户吹进屋里,书页被吹得犹豫不定地来回翻动,阵风巡视了一番被清理过的住房之后又消失了,在炎热的夏季周日再次来临之前天下了一些雨,空气就跟你的呼吸一样轻柔,我因为发热而在床上翻滚,仿佛你先是伏在我身上,然后躺在我旁边睡着了,手还放在我的腰上,就像我们站在狭窄的木桥上,注视着桥下溪边沿着石块间隙奔跑的那条狗,我们沿着墓地围墙穿行在低垂的树木枝条之间,我们来到两栋房子前面,山丘位于它们身后,从这里开始再不通行了,一个男孩朝我们走来,右手高高举起,为了让手里握着的一些长长的黑色的东西不至于拖到地上,在走近时我们才看清他手里握的是鳗鱼,它还活着并且一直在动,尽管几乎让人觉察不到,我们看到的动物首先是狗和鳗鱼,然后在宾馆咖啡馆的露台上,当一只大山雀出乎意料地在夕阳中撞到其中一扇窗户上、躺在其中一张未刷油漆的桌子上一动不动时,我把它张着嘴急促喘息的小身子放到面包筐里红色的餐巾上,从你的杯子里一滴一滴地喂它水喝,把它举向去往火车站的方向,直到它在建于六十年代的行列式住宅前面(在半开的栅栏后面栽着浓密的冷杉)从我的手里向上飞到一根树枝上,在枝叶的半掩下一直蹲坐在那里,与此同时夜幕逐渐降临,清晨复又黄昏。风、雪、鳗鱼、狗、山雀,还有总会出现的白色,当记忆断裂的时候,当我醒来时不再发烧的时候,精疲力竭和内心空虚,在湖边能够让人碰撞到,不再无老年迹象,仿佛我可以一直不衰老地站在你面前,或许明年,正如我想象的那样,明年没有你就不会再有夏日,但是我今年站在湖边的时候还是没有你,尽管炎热但天是灰蒙蒙的,一个男人站在那栋老旧的缸砖建筑前面,在用胶皮管喷洒路面,我已经看到人们为秋季准备的脚手架,为了拆毁这栋老旧的缸砖建筑,或者更为糟糕的是,对它进行修缮和翻修,你现在或许见不到这栋建筑了,新的事物对我来说如此可疑,变革对我来说如此不可信,我更愿意带着夏季发热病躺在床上一夜不眠,然后在两天的时间里身体虚弱,这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种病情的发作,为了让自己得到休息,为了再一次一幅画面接一幅画面、一块石头接一块石头地在我心里把那栋缸砖建筑重新盖起来,让它像博物馆一样,并且把我的通道建进去,这样我光着脚在40年前,不,很快就是在50年前,光着脚独自一人走进黑暗,从地面砖上走过,赤裸着双腿和胸膛,对你的情况一无所知,就跟现在一样。
付天海,文学博士,大连外国语大学德语学院教授、院长,研究方向为翻译学和跨文化比较研究。主持国社科一般项目和教育部人文社科项目各一项,出版学术专著3部、译著10余部,主编教材4部,在核心期刊发表论文多篇。
刘颖,文学博士,大连外国语大学德语学院教授,中国外国文学学会德语文学分会理事,研究方向为德语文学和译介学。主持国社科一般项目和国社科重大项目子课题各一项,出版学术专著1部、译著3部,主编教材2部,在核心期刊发表论文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