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的《克里同》讲述了苏格拉底被判死刑后在狱中与老朋友克里同的一段谈话。克里同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具有突出哲学天性的热爱智慧者。因此，苏格拉底与克里同之间的谈话很大程度上体现了哲人苏格拉底在面对普通大众时的态度。普通人克里同竭力劝说苏格拉底从狱中逃走，因为他认为能够活命而断送性命是不正义的。苏格拉底则以“法律”之口质问“逃命的苏格拉底”，最终，苏格拉底站在法律一边，拒绝逃走。苏格拉底对生死和正义都有不同于普通人的态度。他通过编织故事最后一次劝慰或者说教导了友人克里同。本书是“阅读柏拉图”系列的一种，是对柏拉图作品的中篇注疏。译者依据伯内特的希腊文校勘本译出本文，并广泛参考多种西文注释本以及其他相关研究文献，摘编翻译有助于理解柏拉图原文的注释，并间作阐发，帮助读者进入柏拉图的字里行间，体会其思想深趣。第二场 大众
名声与意见
大众与贤能
友谊与钱财
责任与救赎
第三场 热爱智慧
原则与道理
专家与大众
高贵与正义
正义金规则
第四场 法律
恩典与驯服
契约与权利
越狱的危害
结论与诚命
第五场 尾声
▲ 苏格拉底（Socrates，前469—前399）
《克里同》短小，结构完善，层次丰富，与《苏格拉底的申辩》（下文略作《申辩》）一样，读来荡气回肠。《克里同》不仅首尾呼应，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环形结构”（ring composition），即开头的神秘白衣女子与最后神圣的雅典法律构成对称，而且苏格拉底与克里同的话语之间，甚至每个人各自的讲辞内部也有这种美妙的结构。如果说《申辩》是苏格拉底在公开场合之下对所有雅典人作出的答辩，那么《克里同》则是在极为隐秘的场合对一个人的教导。仅仅从情节来看，苏格拉底在监狱里的这番话只有克里同一个人听到了，柏拉图的记载必定是克里同转述的，因而可以说这篇对话就是克里同对苏格拉底的隐秘“申辩”。柏拉图的所有著作在某种意义上都是在为苏格拉底申辩，实际上也就是在为热爱智慧申辩。只不过每一篇“申辩”都有不同的对象和目的，比如说，《游叙弗伦》的教化对象是一个“新青年”，《苏格拉底的申辩》是对几乎整个雅典城邦所上的一堂大课，《克里同》是在最私密的空间里教导一位热情勇敢却似乎不大懂热爱智慧为何物的老朋友，《斐多》则是与一帮“小朋友”回忆一生的行状，向他们发表告别演讲，他们看似“故旧”，实则“门生”。在第一部“四联剧”中，《游叙弗伦》是“热爱智慧的预备课”，《申辩》是“热爱智慧的公开课”，《克里同》是“热爱智慧的辅导课”，而《斐多》则是“热爱智慧的总结课”。苏格拉底是哲人，克里同是常人。哲人如何与常人打交道，或者更准确地说，哲人该如何对常人讲热爱智慧的道理？《克里同》是一堂最生动的课，告诉我们哲人应该如何对待非哲人。民众需要教育（甚至启蒙），哲人更需要：教育者尤其需要得到正确的教育。谁来教育青年，谁来教育教育者，谁才有资格施行教育，哲人就不会败坏青年吗（参《高尔吉亚》484c5-e1）？面对热心前来搭救自己的终生挚友，苏格拉底该说些什么呢？他们本可以抒发一下愤懑和冤屈，毕竟苏格拉底是被冤枉的。但实际情况却恰恰相反，苏格拉底谈的都是能够公之于众的大道理。为什么会这样？哲人尤其需要“慎独”，哪怕在封闭的环境里，哪怕死到临头。苏格拉底经过长篇大论的劝说之后问克里同还有什么要说的，而在苏格拉底生命最后一刻刚好反过来了，克里同问苏格拉底还有什么别的要说。苏格拉底没有回答，他已经死了；克里同在《克里同》末尾也没有什么更多的要说，因为已经不用说了。就这样，两次关于“余言”的对称性问答完成了这对好友一生的友谊，令人感慨、唏嘘和仰慕。克里同最后的沉默并非因为迟钝，而更多地是由于他沉浸在感动中。克里同在苏格拉底的教导下，即便未臻极高境界，无疑也已有很大的变化。如果说苏格拉底是雅典法律或神明的传报人（angel，43d），那么克里同听到苏格拉底传达的这段神谕后，也将其传递给了自己的同胞，从某种程度上说，克里同就是苏格拉底的传报人。克里同至少把苏格拉底这段极为“私密”的话传给了柏拉图，因为苏格拉底谈这番话时只有克里同一个人在场。如果以《红楼梦》的笔法来比拟，《克里同》是柏拉图从克里同那里听来的故事，柏拉图只是批阅和增删，而真正痴绝的作者可能是克里同。《克里同》虽非“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但要解得其中味，却也殊为不易。如果不考虑《克里同》这篇对话的文学性质，而视为柏拉图的忠实记录，那么，克里同就是苏格拉底和柏拉图之间的桥梁，《克里同》就是克里同这位毕生挚友为苏格拉底所做的“申辩”！本书依据牛津古典文本（第一版）的希腊语原文译出，个别地方参考了其他希腊文校勘本。本书的翻译参考了严群、水建馥、王太庆和溥林的中译文，以及盖洛普（D. Gallop）、格鲁伯（G. M. A. Grube）、艾伦（R. E. Allen）、福勒（H. N. Fowler）、魏斯特（Thomas G. West）、崔登尼克（H. Trednenick）等人的英译文，施莱尔马赫和阿佩尔特（Otto Apelt）德译本。本书的注释以西方多个注疏本为基础，间下己意，其中主要有施塔尔鲍母（J. G. Stallbaum）、斯坦福（C. S. Stanford）、亚当（J. Adam）、伯内特（J. Burnet）、戴尔（L. Dyer）、泰勒（W. S. Tyler）、埃姆林-琼斯（C. Emlyn-Jones）的笺注本。施特劳斯，《柏拉图式政治哲学研究》，张缨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12（本书简作“施疏”）。施特劳斯，《自然权利与历史》，彭刚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6。刘小枫，《王有所成》，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简作“刘疏”）。维斯，《不满的苏格拉底》，罗晓颖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A. D. Woozley, Law and Obedience: The Arguments of Plato’s Crito, Chapel Hill, NC: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 1979.C. Bruell, On Socratic Education: An Introduction to the Shorter Platonic Dialogues, Lanham: Rowman & Little field Publishers, Inc., 2003.M. Stokes, Dialectic in Action: An Examination of Plato’s Crito, Swansea: The Classical Press of Wales, 2005.G. Danzig, Apologizing For Socrates: How Plato and Xenophon Created Our Socrates, Lanham: Lexington Books, 2010.
作 者
柏拉图（Plato，约前427—约前347）是古希腊哲人，生于希腊雅典，双亲皆来自重要的贵族家族，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后从学于苏格拉底，是亚里士多德的老师，在雅典创办了学园。柏拉图的作品有35篇对话和13封书信传世，另有释词1篇和托名作品7篇，其中较为知名的有《理想国》《苏格拉底的申辩》《斐多》《会饮》《法义》等。他的作品所涉及的理念论、灵魂论、城邦体制论影响深远，故有“整部西方哲学史都是柏拉图的注脚”之说。
程志敏，哲学博士，洪堡学者，海南大学社会科学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领域为古典政治哲学、法哲学和古希腊政治思想等。迄今发表学术论文70余篇，专著、译著和编著20余部，代表作有《宫墙之门——柏拉图政治哲学发凡》《荷马史诗导读》《历史中的修辞》，代表译著有柏拉图的《克里同》《法义附言》《苏格拉底的申辩》，阿尔法拉比的《政治制度与政治箴言》。主编“古希腊礼法研究”、“阿尔法拉比集”等丛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