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来稿 | 李佳桐：有效的语言桥梁——读叶萌译《背包》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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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书面语与口语的灵活切换，译文充分呈现了主人公约翰隐藏在平淡外表和成功人生下的心理挣扎，增强了文本的情感传达效果，也为中文读者理解托尼·厄利笔下中年危机主题提供了较为有效的语言桥梁。
有效的语言桥梁：
读叶萌译《背包》有感
美国作家托尼·厄利的《背包》（Backpack）讲述了约翰在中年与身份认知危机交织下的心理挣扎与自我追寻。表面上来看，约翰家庭和睦，生活完美，女儿争气，经济状况与社会地位俱佳，自己从小到大的成长轨迹也几乎毫无瑕疵与不幸。然而，与日俱减的活力与逐渐平淡、毫无波澜的夫妻生活伴随着年龄增长降临在约翰身上，让他在怀念“你的吻。我的吻。上了我的美好清单”般疯狂青春的同时深感多活无益，于是编造出吉米·雷·加洛普的假身份，走上了寻死之路。作为约翰内心的投射，吉米·雷·加洛普一事无成，天资欠缺，留不下任何尘世的踪迹，也像前者一样“从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爱”。但他却有着约翰向往的不羁与粗糙，带着扎眼的俗气活得自由自在。在描述吉米·雷·加洛普与卡门和C. J. 如何共处、他回味年轻时与夏洛特共同的回忆并迎来其原谅性的“哦，约翰”后，厄利暗示了中年危机在约翰身上的消解和他对于现实身份的妥协接纳。
在翻译这篇小说时，译者主要采用了直接翻译和根据词句意思、结合文化语境和上下文关联的译法，口语和书面语相结合，有效表现人物形象与心理，且整体译文语言自然流畅、风格统一，贴合中文读者阅读习惯。此外，译者对专有名词，例如品牌、美国地名、人名等都添加了注释，说明其含义和价值地位，便于读者理解，也体现小说背景的特色之处。本文将从上述角度入手，探讨中译文《背包》在翻译上的优越性。
原文：He bought the toolbox and three padlocks from an Ace Hardware in Pittsboro. He paid cash for everything and threw the receipts away in trash cans outside the stores. He bought nothing in Chapel Hill.
译文：他从皮茨伯勒的哈德瓦五金店买了工具箱和三把挂锁。一切都用现金结算，购物小票扔进了店外的垃圾桶。他在教堂山什么都没买。
小说以描写吉米·雷·加洛普的准备流程开头，其中翻译多为直译。但在组建句子结构时，原文选用anaphora，以代词“he”引领一系列描述主人公行动的句子，而译文选择性省略主语“他”，以避免句式重复，造成阅读枯燥无味，同时贴合汉语用语习惯，使文段读起来简洁易懂。例如，“he paid cash for everything”（他用现金结算一切）因承接以“他”开头的上一句话而被译作“一切都用现金结算”。
另有一处翻译在尊重原文语义和对仗使用的同时，遵从汉语用法对句子格式做了改变，增强逻辑性，保留了原文构句达到的节奏感，也凸显出说话人夏洛特用语简练和对法律案件习以为常。
原文：Frat boys selling heroin. Hookers in the football dorm.
译文：兄弟会的朋友们卖海洛因。足球队宿舍里发现了妓女。
为达到词性对仗，原文作者用“hookers”（妓女）作为主语对应了第一短句中的“frat boys”（兄弟会的朋友们），而用“football dorm”(足球队宿舍）对应了“heroin”（海洛因）。因此，第二短句直译应为“妓女被发现在足球宿舍”。为符合汉语习惯和夏洛特干练作风下的明快语气，并保留原文中的主动时态，译者将地点状语提前，主语后置变为宾语，而省略“发现”这一动作的发出者，即新句子的主语。同时，作者在原文中对于妓女的处境描述若是直译便成了“妓女在足球队宿舍”，仿佛妓女符合日常和法律规范地凭空出现在宿舍。对此，译者增添了“发现”这一动词，自然而然使读者感到这件事的不合法性和不寻常性，增添了叙述的逻辑性，也由此将事件引向夏洛特作为法律咨询部门律师的管辖范围，符合其人设。
原文：Telling her after they got married would have made him seem dishonest, and telling her after Carly was born would have cost him his ass.
译文：婚后再告诉她又会显得自己当初不诚实；卡莉出生后再坦白？那会要了他的狗命。
小说在此处切换到约翰和计划用于自杀的手枪之间的秘密，在平淡如水的叙述中插入了“那会要了他的狗命”这句感慨。“要了他的狗命”翻译自“cost him his ass”（让他付出惨痛代价），不仅尊重原文，强调了约翰为人窝囊懦弱、家庭地位低，也通过地道汉语的使用，突出手枪被发现后的严重代价，表现出夏洛特对于枪支和暴力的极度反感。如此翻译为约翰对手枪的回忆添上一层自嘲感，还解释了约翰出走和最终与妻子和解的背景。
后文中，在翻译约翰回忆自己看似完美无缺、与吉米·雷·加洛普大相径庭的人生履历时，译者大体保留了原文句式，基于时间顺序递进式展开约翰由少年至中年的光辉时刻，以衬托约翰隐藏在世俗定义的成功之下、寄托于吉米·雷·加洛普身上的对野性自我的追求。为避免英美文化语境所特有的词汇对于中文读者理解的影响，作者对这些词语做了特殊处理。
原文：He hadn’t been the smartest kid in the class, Mr. Straight A, the perpetual teacher’s pet; he hadn’t gone to Western Carolina on a scholarship, or come within a dissertation chapter of a Ph.D. in history; he hadn’t married a beautiful athlete who became an attorney, or lived in a beautiful house, or driven a beautiful car, or raised a beautiful daughter who was about to finish her dissertation on something that maybe two hundred people on earth would understand.
翻译：他不是全班最聪明的孩子，不是那个享受老师宠爱的全优生；他不曾被西卡罗莱纳大学全奖录取，也不曾完成历史专业博士论文；他没娶到后来当上律师的漂亮运动健将，没住进漂亮的房子，没开上一辆漂亮的车，也没养出一个马上要完成博士论文的漂亮女儿——全世界能读懂这论文的人数不超过二百。
因为美国常用以A为最高等的评分制度，与中国常用百分制不同，译者将“Straight A”意译作“全优生”，使中国读者理解约翰学生时期的优秀过人。中式教育下，得到老师青睐和宠爱是对于学生的赞扬，根据该语境，在翻译“perpetual teacher’s pet”（老师面前的红人儿）这个在英文语境下里的贬义表达时，译者选择放大该短语所暗含的“老师对约翰宠爱有加”的意思，而隐去老师偏爱和约翰谄媚的弦外之音。因此，译者在“全优生”前加上了“一向受老师宠爱”的修饰，进一步提高约翰学生时期的优秀程度。
在译文中，译者将许多英文俚语和夸张用词都根据文化归化译成中文常用语，既不失原文的幽默和生动性，又恰当明了，符合受众需求。
原文：The backpack wasn’t that heavy, but the toolbox weighed a miserable thirty-six pounds.
翻译：背包不算太重，但工具箱活活有三十六磅。
作者为突出工具箱的沉重用了“miserable thirty-six pounds”（让人感到悲惨的三十六磅），译者将其译为“活活有三十六磅”，暗含约翰对于行李沉重的叫苦和埋怨之意。虽然“磅”这一计量单位对于中文读者来说较为陌生，但“活活”这一修饰词颇具生活气，在汉语口语中有着夸张、放大对象特质的作用，让读者顿时明白“三十六磅”所代表的分量，缩短了跨文化作者与读者间的距离，也让小说人物约翰有了贴近市井生活的真实感。
再举一例。在描述大巴车上一片混乱的景象时，译者在口语化表达的基础上叠加了比喻和拟人的处理，聚焦于静物的特点，由静物的状态衬托出嘈杂的环境和素质低下、防备心强的乘客。
原文：Everyone on board studiously avoided looking at him; the empty seats he passed were barricaded with headless headphones and aggressively opened magazines and emptied-out fast-food bags.
翻译：车上每个人都小心地避开跟他对视，他路过的空座位都被人用没带在头上的头戴式耳机、四仰八叉摊开的杂志和内容物已被清空的快餐袋筑起的战壕守卫着。
分析：描述被肆意摊开的杂志时，译者根据原文“aggressively”（有攻击性地）这一副词抓住了杂志大张这一特点和杂志主人不讲究且有领地意识的言外之意，于是将“aggressively opened”译作“四仰八叉摊开”，体现出了二者共同的特性，营造了中文语境中带有冲击性的画面感。同时，原文“barricade”本意为“以障碍物阻塞”，而译者运用拟人，将其译为“战壕守卫者”，由物写人，加深体现大巴车乘客对吉米·雷·加洛普的排斥和对于占座的下意识主动性，幽默风趣，也不失对于乘客自私自利的嘲讽。
总体而言，《背包》的中译文在语言风格、语境结合与人物形象塑造上取得了成功。译者叶萌老师恰当地结合了直译与意译，尤其在俚语和口语表达的处理上展现出较强的本土化意识，使译文既忠实于原文，又符合中文读者的用语习惯。通过书面语与口语的灵活切换，译文充分呈现了主人公约翰隐藏在平淡外表和成功人生下的心理挣扎，增强了文本的情感传达效果，也为中文读者理解托尼·厄利笔下中年危机主题提供了较为有效的语言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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